钱报读书会｜走读嘉业藏书楼，读“傻公子”刘承幹

潮新闻客户端 通讯员 哲涂 摄影 顾云涛(gùyúntāo) 5月24日下午(xiàwǔ)，南浔古镇游人如织，一支队伍正在嘉业(jiāyè)藏书楼门前合影，突然挤进了两位外国朋友，热情地要和这些文澜读书岛的书友一起合影。于是，一张欢乐融洽的合影留在了相机里(lǐ)。 这支合影的(de)队伍正是(zhèngshì)浙江图书馆主办，钱报读书会、淘品文化协办的文澜读书岛阅读沙龙的书友们。他们来到这个江南古镇，参观这座中国著名的私家藏书楼(cángshūlóu)，并座谈讨论阅读《嘉业堂志》的感受。 三代研究者和两代(liǎngdài)守楼人眼里的嘉业堂 参加阅读分享会的有文澜读书(dúshū)岛和南浔区图书馆(túshūguǎn)的20位书友。为他们作分享的是两位长期从事嘉业藏书楼保护和研究的专家。 第一位是浙江图书馆(túshūguǎn)古籍学术研究工作专班组长(bānzǔzhǎng)、副研究馆员陈谊。陈谊毕业于(yú)复旦大学古典文献学专业(zhuānyè)，他的博士论文是《嘉业堂刻书研究》。他的导师吴格是嘉业藏书楼首任编目主任、我国著名版本目录学家周子美的弟子。算上陈谊，已经是第三代(dìsāndài)研究嘉业藏书楼的学者了。 第二位是浙江图书馆嘉业堂(jiāyètáng)保护专班组长郑宗男。他已经(yǐjīng)在(zài)嘉业藏书楼工作了20年。他的父亲郑兴宝就是他的前任。他们被人称为嘉业堂子承父业的“两代守楼人”。 两位分享(fēnxiǎng)人虽然年纪不是很大，却是如假包换的嘉业堂“老人”。言谈举止间，他们(tāmen)饱含着对这座藏书楼的热爱。 郑宗男从藏书起源书楼建成(jiànchéng)、藏书散佚书楼捐献、浙图接收书楼保护(bǎohù)三个方面向书友介绍了嘉业藏书楼的前世今生。 他从创办嘉业藏书楼(cángshūlóu)的南浔富商刘承幹的家世、生平讲起。刘承幹出生于富商之家，又恰逢清末乱世，清朝遗老大量藏书流出，被喜爱藏书的刘承幹收藏，遂成一代藏书大家。他的藏书主要来自购买、抄录(chāolù)、抵押(dǐyā)、应酬及赠送，并于1920年开始在(zài)家乡南浔建造嘉业藏书楼，专门保存这些藏书。1924年藏书楼落成(luòchéng)。 在(zài)藏书(cángshū)的同时(tóngshí)，刘承幹还以嘉业堂之名，花费20多万元，刻书187种3001卷。嘉业堂刻书一是偏好孤本，二是重视(zhòngshì)地方文献，三是刊刻清代禁书，四是校刻精审，五是工艺精美，六是嘉惠士林，大多免费赠送给需要这些书籍的朋友。 抗战以后，嘉业藏书楼藏书逐渐散轶。1951年11月，刘承幹自愿将嘉业藏书楼与四周空地(kòngdì)并藏书、书版连同各项设备(shèbèi)悉数捐献给浙江图书馆。此后，浙江图书馆对(duì)藏书楼进行过不下10次专门修缮(xiūshàn)，并对古籍和雕版进行编目、保护，使其保持完好状态。 陈谊告诉大家，嘉业藏书楼(cángshūlóu)是目前(mùqián)国内唯一仍然拥有旧有藏书并提供读者(dúzhě)服务的(de)传统藏书楼。在浙江图书馆官网上检索书目，如果这(zhè)本书在嘉业藏书楼藏着，读者就可以到这里来查阅。直到今天，嘉业藏书楼还是浙江图书馆的一个功能分区。这在所有的传统藏书楼里是绝无仅有的。 刘承幹(liúchénggàn)当年创建嘉业藏书楼的初衷，先是保藏后是刊刻，然后是接待研究者。1924年藏书楼建好后，很多学者经罗振玉(luózhènyù)、王国维、郑振铎、张元济(zhāngyuánjì)等介绍来查阅古籍(gǔjí)。直到今天，来南浔查阅古籍的人依旧络绎不绝(luòyìbùjué)。这就(jiù)和今日现代公共图书馆的功能相连接了。它已经远远超越了传统私家藏书楼的观念和功能。也许刘承幹一开始没有这么(zhème)想，但它建成以后功能得到了大量延伸。这就是嘉业藏书楼在今天的意义。 主持阅读分享会的(de)(de)文澜读书岛发起人劳月非常(fēicháng)认同陈谊的观点(guāndiǎn)。他认为，中国传统的藏书楼主要有两种(liǎngzhǒng)，一是(yīshì)皇家藏书楼，典型代表就是清朝存放《四库全书》的七大藏书楼，一是私家藏书楼，以天一阁、嘉业藏书楼为代表。皇家藏书楼也好，私家藏书楼也好，本质特点是藏书的，只为皇家和私人服务，不向公众开放。而现代公共图书馆的本质特征则是“公共”两个字，向所有的公众、市民开放。 私家藏书楼(cángshūlóu)和公共图书馆本质上是有区别的(de)。但在嘉业藏书楼捐献给浙江图书馆以后，这里逐渐把私家藏书楼和公共图书馆融合成(chéng)一体(yītǐ)。既保留了嘉业藏书楼的原貌、原书、原来的传统管理方法和保护措施(bǎohùcuòshī)，又融入了浙江图书馆的现代图书检索、运转、查阅体系。从嘉业(cóngjiāyè)藏书楼的发展，可以明显地看到，中国私家藏书楼到公共图书馆的转变，看到私家藏书楼融入公共图书馆体系的可能。 劳月说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于世界遗产，有(yǒu)一个非常重要的(de)要求，那就是不仅要保持原貌，而且要保持原生态。具体到嘉业藏书楼(cángshūlóu)这个(zhègè)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身上，那就是既要保存藏书楼作为一个古建筑的原貌，更要保持作为一个藏书楼的运维状态，使它在21世纪的今天也能以传统和现代相结合的方式(fāngshì)完美地发挥(fāhuī)作用(zuòyòng)。嘉业藏书楼给古建筑和古籍的保护一个非常重要的启示：古建筑和古籍不仅仅保存完好就可以了，还要让它们融入现代环境，发挥文化传承的作用。 鲁迅和众人眼里的“傻公子(gōngzi)” 说到刘承幹，很多人都会想到一个称呼(chēnghū)“傻公子(gōngzi)”。这是鲁迅先生给刘承幹的评价。 1934年5月，鲁迅(lǔxùn)收到许寿裳寄来的(de)《嘉业堂刊印书(shū)目》，激起买书兴趣。但两次买书都吃了(le)“闭门羹(bìméngēng)”，后通过周建人夫妇和张梓生购买了21种嘉业堂刻书。读书之后，鲁迅说，“对于这种刻书家，我(wǒ)是很感激的，因为他传授给我很多知识(zhīshí)——虽然从雅人看来，只是些庸俗不堪的知识。”后来，鲁迅还在给杨霁云的信中说：“有些书非傻公子如此公者是不会刻的，所以他还不是毫无益处的人物。”这句评价流传甚广，很多人都知道。在文澜读书岛共读(dǎogòngdú)微信群里，在阅读分享会上，书友们都谈到了对这个称谓的看法。 陈谊郑重提醒(tíxǐng)书友，千万不要简单理解鲁迅先生对刘承幹说的这三个字。在那个(nàgè)时代，所有人都被潮流所裹挟，谁还去看那些传统的古籍？只有刘承幹这样一个有钱有能力有热心的人，一心一意用(yòng)传统的雕版方式，把一些即将散轶的孤本刻印出来，供大家阅读和研究(yánjiū)。他自称清朝(qīngcháo)遗老，但刻的书里有大量明朝遗民的书，还有清朝的禁书，这说明(shuōmíng)了什么？在那个时候，真正懂得刘承幹的，竟然是鲁迅先生。 陈谊很(hěn)激动地说，只有“傻人”在(zài)这个时候才会做这种“傻事”，才能保护(bǎohù)中国传统文化的星星之火，延续中华文明之命脉(mìngmài)。刘承幹收书、刻书从来不以牟利为目标。他是那种(nàzhǒng)真正有传统精神而被世俗眼光(yǎnguāng)视为“傻公子”的人。我们怎么来看这种人？这是对我们提出的一个很大的拷问。陈寅恪先生说，对古人一定要有理解之同情，在理解的基础上去对待同一件事，这个同情是一种平等的关照。 劳月认为，历史(lìshǐ)上的收藏大家既是保存历史文化的学者，又是懂得文化产业规律(guīlǜ)的商人。他们身上的两重性不可忽略(hūlüè)。刘承幹就是(jiùshì)这样的复杂人物。尽管在那个变乱的年代他守旧、顽固，与清廷保持着密切的联系，但仅就嘉业藏书楼保存下来的几十万卷藏书，他就是一个(yígè)伟大的人。鲁迅先生这句“傻公子”是对刘承幹仗义疏财、传承文化行为的莫大的褒扬(bāoyáng)。 书友风信子多年前来过南浔(nánxún)，看到“藏书楼”三个字转身就(jiù)走，觉得好不容易出来玩，就不要再去读书了(le)。参加(cānjiā)这次走读嘉业藏书楼活动，终于弥补了她的(de)过失，让她认识了刘承幹，懂得了嘉业藏书楼的意义。她说，南浔人对最富有(yǒu)的“四象”有形象比喻：刘家的银子，张家(zhāngjiā)的才子，庞家的面子，顾家的房子。100年后的今天，只有刘家的银子换成的书和书楼还在。刘承幹在《嘉业堂丛书序》里写道：“顾珠玉财货只可藏于己，不能公诸人，而书则可为(kěwèi)万千化身，以公诸天下后世，此其所以异也。”从这一点看，刘承幹一点也不傻，他当得起后人(hòurén)对他的尊敬。 书友一桑归纳了她对刘承幹的(de)认识(rènshí)。一是(shì)和他祖父刘镛相比，他有些(yǒuxiē)胆小。他是族长，为保护万贯家产，这是很自然的。二是(èrshì)有些懦弱，收书的过程中，经常被骗，他选择息事宁人。三是比较天真，尤其在对清廷和日本人的关系上。四是非常善良，愿意帮助亲朋故旧。归结到最后，刘承幹其实是一个性情中人。正因为他这种(zhèzhǒng)性情中人，我们今天才能在嘉业藏书楼看到那么多文化宝藏。 南浔书友沈雁认为，刘承幹是清末的富豪，本来(lái)(lái)可以安享荣华富贵，却(què)把毕生心血倾注(qīngzhù)于藏书刻书护书上。他抱(bào)着一种人生大愿来做这件有意义的事情，必定是会被历史和时间记住的。刘承幹虽然守旧，但在藏书这件事上却有超前思维。他从不把藏书作为秘不示人的个人宝库，欢迎朋友来借阅、抄书(chāoshū)，甚至为远道而来的朋友免费提供食宿。他这种开放慷慨的精神值得我们来传承。 针对有位书友提出的藏书楼如何防潮防虫的问题，郑宗男回答道，嘉业藏书楼在(zài)这方面(zhèfāngmiàn)有很多特殊处理，一是一楼地砖(dìzhuān)下面是中空的，大概20公分左右，空气可以流通。再下面铺了细沙，防止潮气往上。二是藏书楼的排水系统(páishuǐxìtǒng)非常先进，雨水从柱子中间流下来，通过暗沟(àngōu)排到外面，地面始终没有积水。三是层高很高，有利于空气流通，带走一定的潮气。四是藏书楼的家具、地板，都是能吸水的材料(cáiliào)，比如柚木(yóumù)，可以吸走(xīzǒu)一部分潮气。最后是通风。梅雨季节藏书楼全部关闭，不让潮气进去。等到立秋之后，逐渐打开门窗进行长时间的通风，一直到春节之前再把门窗关起来。这就是从刘承幹(liúchénggàn)开始一代一代人口口相传的传统管理方式，今天(jīntiān)依旧得到很好的继承。 浙江图书馆(túshūguǎn)律婳曾经作为地方文献部工作人员在嘉业藏书楼工作过一段时间，从郑宗男那里学到了(le)很多传统的(de)古籍保护技巧。她觉得，应该向多年来致力于嘉业堂藏书楼保护的工作人员表示敬意。他们就是(jiùshì)像刘承幹一样(yīyàng)的“傻公子”，小心翼翼地把古籍和藏书楼当成孩子一样在呵护。 书友朱妍非常赞同律婳的(de)观点，认为陈谊、郑宗男(nán)和劳月都是和刘承幹一样的“傻公子”。他们兢兢业业，在物欲横流的世界，默默地做(zuò)着世人眼里认为无用的文化传播事业，我们都要向他们致敬。